随着中国发展进入新时代,旅游经济体系的日趋完整以及中国旅游需求国际化演进的来临,特别是国内旅游和国际出境旅游的大众化和规模化的发展,旅游在国家经济、社会、生态、文化、生活领域的影响力、拉动力和贡献力进一步放大,旅游深层问题的呈现,推动了旅游学科教育和旅游学术研究的发展,在旅游产业实践和旅游学科教育双重需要条件下,旅游的研究有了长足的进展。这不仅表现在研究成果数量的增加上,更表现为学科研究日益向多元化、注重体系结构方向发展。大量从事旅游学科研究的新生力量的介入,多学科研究方法的融合,为旅游研究的理论突破创造了基础条件。
然而,这个基础还是很脆弱的,与同时代产生的新兴学科与问题领域相对比,无论是研究成果和成果推广都存在着明显的差距。虽然国内许多从事相关研究的学者,都在不断地探讨旅游学科的理论体系,都在试图运用相关学科的方法论来建立旅游学科的研究对象,并根据研究对象的规定来确立类学科的理论框架,都在确立旅游领域的科学问题,然而,这些努力并没有取得很好的效果。旅游学科无论是从理论概念来说,还是从体系结构来说,特别是实践的应用都显得十分不成熟。虽然我也不赞同一些人那样的看法,认为旅游学科是没有科学味道的学科,毕竟在多数旅游经济学教材中还是对旅游的某些问题作了一定的研究,而且有些研究也是很深刻的。但是,旅游学科与那些同时创立的学科相比,无论是在学科研究的方法上、学科研究的体系上、还是在学科所探讨的问题上,都显得十分苍白,以致于多数人对旅游学科的科学性产生了怀疑。由于得不到科学的方法论的支持,没有区别于其它学科的研究对象,旅游学科正在不断地向一种政策设计和现象罗列方向演化。
通常,社会科学的研究,就其方法论来说,涉及的主要问题有五个:一是社会现象的性质及其理解;二是社会研究的哲学基础及其假定;三是应采取何种方法来研究社会现象;四是如何判定社会科学知识的真理性;五是人的主观因素对社会科学研究有什么影响。以上五个的问题的学术界形成的共识,是学科成熟的基本标志。从这个意义出发,我们的旅游研究的反思便围绕这五个核心问题展开。
1.对旅游这种社会现象的性质的认识,旅游学术界并没有形成统一的共识。关于旅游的性质涉及到起源、内涵和基本常识三个问题。
起源:我们先不说其属性是经济、文化还是社会的争论,就其起源都没有达到认识的一致,有人认为旅游是人的一种自然属性,自人类存在便有旅游,有人认为旅游是商品经济产物,有人认为旅游是市场经济的产物,有人认为旅游是工业化发展的产物,旅游的属性决定,意味着旅游学术研究的起点以及内在机理的区别。如果旅游是自然属性,那我们就应从人的自然属性出发去研究其内在的机理、条件以及因果,研究的起点使人类社会产生开始。如果旅游是商品经济的产物,那么旅游便与商品生产和交换的经济制度有关,我一们要研究商品经济制度与旅游的内在关系,研究的起点便从第三次社会分工开始。如果旅游是市场经济的产物,那么旅游便与社会资源配置方式有关,我们要研究资源不同的社会配置方式与旅游的内在关系,研究的起点便是美国的南北战争,如果旅游是工业化的产物,那么旅游研究便从工业化生产方式的变化对旅游内在影响,研究起点便是英国的工业革命之后,这几种不同属性的认识,不仅表现为我们的研究方式的不同,其研究的断代史也是相差甚远。
内涵:如何解释旅游这种现象,也就是旅游的本质是什么的问题。国内学者从不同的学科背景入手,花费了不少精力来寻求答案,彥君兄认为,旅游是寻求体验的现象,张凌云认为,旅游是寻找非惯常环境,还有很多专家认为是这个和那个,但都是从不同的学科出发来认识旅游的本质,凌云兄的定义我还是比较认同的,但这个定义还是不明确的,什么是非惯常环境,解释一个概念再通过另一个需要解释的概念去解释,是有问题的。经济学很多概念定义都是很明确的,比如市场是商品交换的场所,资本是能带来钱的钱,这些定义对概念所确定的现象给了一个明确性的解释。概念的明确性是研究的关键,只有概念具备明确性的特点,我们才可能对概念进行维度的划分,才能去测量和社会实践的检验。
常识:一个研究领域的成熟与否,一个重要的衡量标准就是对常识的认同,然而,在旅游领域,我们对一些旅游的常识都没有认同,也处在争论与讨论之中,作为一个以人的空间流动为基本特征的产业,旅游业高度依赖于旅游需求,而人的旅游需求又受到经济、社会和环境的变化,表现出高度的敏感性。在旅游学界,有人认为旅游业具有敏感性,不具有脆弱性。这种认识,是将旅游需求的特性与旅游业的特性等同起来,作为同一个现象来认识,所有的需求都是具有敏感性,如果这种敏感性没有防火墙阻断,直接左右满足需求的生产,那么,这类生产的产业或行业,必然会具有脆弱性。旅游生产所不具有的物品属性,决定了其生产的服务不具有储存和运输这种介于需求与供给、生产与消费之间的防火墙。在这种情况下,旅游需求的敏感性必然会作用于旅游生产,在短期内形成强大的冲击,甚至是整个行业的停摆,这就是旅游产业脆弱性的具体表现。这次疫情开始,有人就认为,旅游业不脆弱,地还在只是少收一季庄稼,问题是,地是还在,如果种庄稼的人不见了,那可怎么办!旅游需求是敏感的,旅游行业是脆弱的认识是一个常识,而这个常识的认同是多么难的一件事。
2. 旅游研究的哲学基础及其假设,是观察旅游这种社会现象的视野和研究的框架,通常我们称为旅游研究的范式。它是由一整套的概念和假设所构成。旅游研究范式是旅游科学的理论体系和研究活动中关于研究对象和研究活动的一组基本观念,是旅游研究领域的共同成员所共有的信念、价值观和技术手段的总和。就社会科学来说,其研究范式有机械论范式、有机论范式和人文主义范式,这三种不同的研究范式分别来源于物理学、生物学和人文科学,是对这三种学科的机理的模仿而形成的,三种不同的研究范式在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和价值论四个方面存在着重大差异。目前,旅游学科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在研究范式方面还没有形成统一的共识。
相对于传统研究领域,旅游研究是一个新的领域,对旅游问题的认识,我们可以借用传统学科的研究范式,来解决旅游领域的科学问题,这是可以理解的事。特别是对于我们这个领域研究者来说,我们汇集了经济学、地理学、社会学、人类学、管理学、历史学、传播学不同学科背景的学者,共同来研究一个新领域内的问题,研究范式的统一与认同是关键。对于我们旅游研究领域一个十分有意思的现象,不同于其它学科领域,我们都很和谐,任何学术会议我们不吵架,不争论,因为对同一个研究问题,我们有不同的研究范式,我们没有同一个尺子,来衡量你的研究是否科学。面对一个新的研究领域,我们不可能只是借用相关学科研究范式,因为,从提出新的问题、或者提出新的方法、或者提出新的衡量方法有效性的标准、或者其它新的知识、规则、概念、理论体系等等东西的产生,都很有可能改变一个研究领域的研究范式。
决定旅游研究的范式的核心,是由三个要素构成的,一个是旅游研究的科学问题、研究方法和评价研究的准则。就当前我国旅游研究的现状来说,这三个问题都没得到解决,形成旅游研究共同体的共识。旅游领域的科学问题,特别是重大问题,我们基本是随着管理部门工作基调以及研究者的学术背景、研究偏好来选择的,并没有依据旅游学科的科学规律有步骤的推进,这种结果是,我们在旅游研究不乏有局部理论创新,有新的观点,但在旅游研究体系方面没有重大突破,我们的研究成果也不会得到社会的普遍认可。应该说,在中国进入新时代的背景下,社会经济的新旧动能转换,中国制造转向中国服务、工业化进程下的二元结构的破解,旅游可以发挥更大的效能,为我们的旅游研究提供了众多具有科学价值和实践意义的科学问题,但是我们却没有做到。
由于旅游领域没有形成认同的研究范式,闭门造车的研究、精心概念的创造、沉迷于数理范式、专注于引论立论、服从于外来标准,成为我们旅游研究领域的普遍现象。这种研究范式的框架,对于自然科学、对于相对成熟的社会科学还是有其适用的逻辑性,但对于属于社会科学中新型学科的旅游来说,其适用性是要打个问号的。比如,实证研究通常是我们经常使用的一种研究方法,这种研究方式对于自然科学是具有普适性,但对于社会科学来说,其普适性就会大大降低。因为,社会科学是研究人以及人与人之间社会系统的科学,社会现象与自然现象的最大的区别是异质性,受重心引力的作用,石头从空中抛出必然落地;所有教授选你当院长,并不是这些教授都拥护你,爱你的恨你的都会有,选你的有可能是恨你,不选你的也可能爱你,因为人的想法和认识是不同的。因此,在旅游研究中,通过问卷调查得到的实证结论未必是真实的,在某个区域调查得到的实证结论推向全国未必是科学的。
3. 旅游研究由于缺乏科学的研究范式,还没有形成特定学科的概念体系。旅游学科尚处一个不成熟的发展阶段的一个重要标志是概念体系的不确定或者不成熟。一个完整的学科必须具有科学的理论体系作为支撑,而概念则成为理论体系的基石。不论是马克思经济学,西方古典经济学还是西方新古典经济学、以及以科斯所代表的新制度经济学,都有它特有的研究对象、基本假设、检验假设的方法、核心概念和结论。相形之下,旅游学科的核心概念都没有建立起完整的体系。我们所提出的一些概念如旅游动机、旅游需要、旅游行为、旅游期望、旅游文化、旅游交通、旅游容量、旅游收入、旅游效益、旅游产品、旅游资源、旅游决策、旅游活动、旅游规划和旅游发展都属于旅游学的核心概念。但仔细研究便可发现,这些罗列的概念无非是借用了经济学、管理学、社会学、地理学、文化学、人类学等一般传统学科的核心概念,经过粗加工、有些概念还没有进行加工,只是加上旅游标签便成为旅游这门新型学科的核心概念,不能不让人对旅游学科是否是科学产生怀疑。